第九百六十六日,十八时。

最后一艘幽影舟悄无声息地滑入峡谷的阴影,如同归巢的倦鸟,收敛了所有灵光。四周是万仞绝壁,刀削斧劈,将天空切割成一条狭长的、令人压抑的苍白裂缝。空气中弥漫着岩石的冰冷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,这是联军残部身上尚未散尽的杀气。

姬瑶光站在一块临时清出的平台上,在她面前,一张巨大的阵图被灵力点亮,复杂的纹路如蛛网般蔓延。她的脸色比身后的岩壁还要苍白,但眼神却亮得惊人。

“这就是【四极锁灵阵】的最终方案。”她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位高层的耳中,“此阵不求杀伤,只求聚流锁空,将我们的所有攻击拧成一股,并彻底封死顾长明可能逃遁的任何空间坐标。”

她顿了顿,手指在阵图上划过四点:“东、西、北三个核心阵眼,必须由楚宗主、墨清绝道友、凰九幽宫主三位镇守。而南侧,是主攻方向,也是最危险的承压点,由雷破军率领所有还能一战的精锐,结成死士阵,正面迎敌。”

方案一出,压抑的气氛中响起一阵骚动。

“这太冒险了!”一名散修长老忍不住开口,“三位最高战力被物理隔绝,一旦开战,各自为战,根本无法互相支援!若一方阵眼被破,整个大阵都会瞬间崩溃!”

“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?”姬瑶光冷冷地反问,目光扫过众人,“这是数据推演出的、能将我们这残存力量发挥到极限的唯一方式。要么赌,要么现在就散伙等死。”

无人再言。生存的压力如同一只无形的手,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,将所有异议都压了回去。

第九百八十五日,夜。

峡谷中的等待,比任何一场血战都更消磨人的意志。时间仿佛凝固的沼泽,将所有人的锐气与希望一点点吞噬。

楚牧元盘坐在东侧阵眼的一块巨岩上,夜风凛冽,吹动他的发梢。他强迫自己静心,但林清寒那份“完美”情报带来的不安,却如跗骨之疽,在他心底盘旋不去。

他睁开眼,通过阵法中枢建立起一丝微弱的神识联系,主动探向了位于西侧阵眼的墨清绝。

“墨道友。”

良久的沉默后,墨清绝那沙哑的声音才在识海中响起:“何事?”

“我想知道,”楚牧元没有谈论战术,也没有鼓舞士气,只是平静地问,“在崖底,亲手‘解脱’那些尸变同门时,你……是什么感觉?”

这一次,沉默持续了更久。久到楚牧元以为联系已经中断。

“……痛苦。”墨清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我曾以为,‘无情’能带来解脱,能斩断一切因果。但我错了。”

他顿了顿,仿佛在组织一种他早已生疏的情感语言。

“抹去他们的存在,只会让痛苦变成虚无的悔恨。唯有记住他们的名字,记住他们曾经为‘道’付出的代价,这份痛苦,才有重量。”

“无情无法带来解脱,只有铭记才能。”

这句话,让楚牧元心中那份因背负众生而生的沉重,奇异地减轻了一丝。他与这位曾经的宿敌之间那道因利益而结成的脆弱盟约,在这一刻,染上了一层真正基于理解的、属于战友的温度。

第九百九十九日,深夜。

决战前夜。

天地间的灵气开始出现剧烈而反常的紊乱,仿佛风暴来临前,空气被抽干的窒息感。每一丝风都带着令人心悸的躁动。

阵眼之中,楚牧元猛然睁开双眼。他手中的本命念兵【离恨】,正发出从未有过的、凄厉的嗡鸣。通过这股共鸣,他的神识被无限放大,遥遥地“看”向了百里之外的禁区。

那里不再是一个单纯的能量源。

在他的感知中,那片区域的贪婪波动发生了质的变化,不再是狂暴的漩涡,而像一个正在搏动、正在孵化的巨大卵鞘。一层看不见的、薄脆的蛋壳包裹着核心,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。

有什么东西……即将破壳而出!

这股不祥的预感如冰锥刺入楚牧元的识海,他毫不犹豫地启动了天工宝阁留给他的单线秘讯法器,将这股感受传达给居中指挥的姬瑶光。

“……情况有变,禁区内的东西和情报描述不符!我强烈建议,延迟总攻!”

秘讯的另一头,姬瑶光看着阵盘上毫无异常的数据流,又看了看峡谷中那些因为即将到来的决战而重新燃起斗志的修士们,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。

她的回复冰冷而无奈:“牧元,我的阵盘和所有监控法器,都找不到任何支持你‘直觉’的证据。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。全军的士气已经绷到了顶点,再等下去,不用敌人动手,我们自己就会先崩溃。”

“我们已经没有‘下一次’了。”

楚牧元握着冰冷的法器,沉默了。他知道,姬瑶光做出了最理智,也是唯一能做的决定。

只是这份理智,正将他们所有人推向一个看不见的深渊。

第一千天,正午。

烈日当空,光线炽烈得令人睁不开眼。

正如林清寒所预言的那样,禁区上空那搅动了数十日的黑色风暴,骤然停滞了。笼罩着核心区域的防御护盾,其灵光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。

一个完美的,“弱点”,已经出现。

姬瑶光冰冷决绝的指令,通过阵法传遍了整个峡谷。

“全军……总攻!”